「你呢,你說的話可是肺腑之言?」
南孫知道他指什麼,「對你,我還沒有說過假話。」
南孫聽見祖母教愛瑪琴唱詩:「你是沙侖的玫瑰花,你是谷中的百合花……」
愁眉百結也笑出來,告訴永正,「絕早接受洗腦,小小靈魂有救。」
永正說:「主要是她們兩個都很快活。」
這是真的。
每唱完一個下午,蔣老太太給愛瑪琴一粒牛油糖,愛瑪含著它起碼可以過三數個小時。吃飯的時分,南孫去按一按愛瑪小小腮幫子,糖硬硬的還未全部溶化。
愛瑪是謝家的千金,卻完全沒有接受過謝家文化的熏陶,南孫說:「這不知算不算舊時王謝堂前燕,飛入尋常百姓家。」想到能夠為鎖鎖略盡綿力,非常安慰。
倒台的人家不止謝家一族。
南孫都看得麻木了,電視新聞上紀律部隊人員操進大公司總部,一箱箱文件捧出來,上面都貼著封條。
蔣老太太都忍不住說;「哎呀,這同抄家有什麼不同?」
真的。
「什麼都要拿出來變賣入官聽候發落,再也沒有萬年的基業。」老太太感慨。
過一會兒又問南孫:「飯還是有得吃的吧?」
南孫老老實實地回答:「我不知道。」
那一夜,傭人擺出簡單的兩菜一湯,南孫特別感慨,忽然忘記節食,吃了很多。
飯後由永正開車送小愛瑪回家,誰都會以為他們是一家三口。
鎖鎖親自出來開門。
兩人一見面,一聲不響,緊緊擁抱。
過很久很久,才分開來。
這是王永正第一次見到傳奇人物朱鎖鎖,他覺得她五官清秀,出奇的美,驟眼看身型有點似南孫,細看卻不像,裝扮考究別緻,在家都沒有把她極高的高跟鞋脫下她極高的鞋子脫下。
招呼過了,一時沒有話說。鎖鎖斟出了酒。
南孫終於說:「你早該同他離婚。」
鎖鎖不響,噴出一口煙,看著青煙緲緲在空氣中消失。
王永正覺得這兩個女人之間有種奇妙詭異的聯繫,非比尋常,在她倆面前,他始終是街外人。
朱鎖鎖忽然笑了,一點苦澀的味道都沒有,使王永正呆住。
南孫接著說:「你這樣巴巴地自投羅網,人家不見得感激,你整個熱鬧躺下去,也不過滄海一粟。」
鎖鎖點點頭,「說得真好,把媳婦們所有珍藏公開拍賣,估計時值不過一千二百萬美元,正式滄海一粟。」
南孫探身過去,「你真的那麼么傻?」
「法律上我逃不了責任。」
南孫癱瘓在沙發上,用手覆著額角。
「謝家在一夜之間,失去所有親友。」
「所以,也不欠你一個人。」
鎖鎖再燃著一枝煙。
「什麼都沒有了?」
鎖鎖把手攤開來。
南孫嘆口氣,「收拾收拾,到我處來吧。」
「你幫我照顧小愛瑪就行。」
「你打算怎麼樣?」
鎖鎖朝她䀹䀹眼。
「從頭開始?」
鎖鎖點點頭。
「你開玩笑!」
「你有更好的辦法?」
「鎖鎖,我們老了,怎麼再從頭走,已經沒有力氣。」
朱鎖鎖問她:「你幾歲?」
「二十七,同你一樣。」
鎖鎖拍拍她肩膀,「不,南孫,我們同年不同歲,記得嗎,你二十七,我二十一。」
南孫獃獃地看著鎖鎖。
王永正卻深深感動,無比的美貌,無比的生命力,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堅強的女性。
鎖鎖接著說:「南孫,你們回去吧。」
「不要人陪?」
「不用,」鎖鎖說,「我睡得著。」
南孫緊緊握她的手,然後與永正離去。
她在永正面前稱讚鎖鎖,「現在你知道什麼叫勇敢。」
永正看南孫一眼,「蔣小姐,你也不差呀。」
南孫想到父親過身後她獨自撐著一頭家,「真的。」她說。心裡卻覺得一點味道也沒有。女人要這麼多美德來幹什麼,又沒有分數可計。
過幾日,鎖鎖同南孫說,經過這次,謝家終於正式把她當媳婦看待。從前,老傭人只叫她「朱小姐」,現在改口稱「四少奶奶」。
南孫甚覺不可思議,不以為然地把面孔上可以打折的部分全部皺起來,表示不敢苟同。
把一切節蓄付之流水,換回一句稱呼,神經病。
可是,或許鎖鎖認為值得,每個人的要求是不一樣的。
南孫的面孔鬆弛下來,只要鎖鎖認為值得。
鎖鎖輕輕問:「你認為我失去良多是不是?」
南孫自然點點頭。
「其實沒有。」
南孫耐心等候她的高論。
「你想,我從什麼地方來,要是沒有離開過區家,也還不就是一無所有,如今吃過穿過花過,還有什麼遺憾。」
鎖鎖豁達地笑,噴出一口煙。
她同謝宏祖還是分了手。
所屬做事件件出人意表,卻又合情合理。
盡她一切所能幫了謝宏祖,此刻她可要自救。